
勐海行
(芦杏瑶)
卸下站台的余温,
铁轨的余震在肌肤里延伸。
突然,钢筋的根茎在大地中游动,
成为藤蔓,成为苔痕,
成为剥落斑驳的岩层。
乡野摊开它的掌心,
茶篓里游动山影,
炊烟漫漶了云絮的边线。
所有道路在转弯处沉没,
被绿潮淹没。
参天古树垂悬的须根,
年轮里刻着,古老的纪元。
所有道路在转弯处沉没,
被绿潮淹没。
推普记
(芦杏瑶)
我们咬断乡音,
在舌尖碾磨生字,
念错的字音噗嗤一笑,
把整个世界读成晴朗。
我们咬断乡音,
在舌根搭起彩虹,
唇齿间吐出云朵。
让每个音节都长出,
通向未来的翅膀。
我们咬断乡音,
让普通话响彻边疆;
让所有沉默的泥土都学会歌唱,
让所有暗哑的河床都奔涌诗行,
书同文,语同音,人同心,
让新生的枝干刺破穹苍!
檐下雨
(芦杏瑶)
当暴雨倾泻而下,
我们挤在屋檐下,像一群雏鸟。
水帘在阶前织着白色的网,
每颗水珠,呼啸着狂躁般袭来,
在水泥地上敲击疯狂的序曲。
雷声从头顶滚落,
如石磨碾动,似陶瓮开裂,
大地在脚下簌簌颤动。
我们屏住呼吸数算间隙,
数着那轰响里巨大的空白,
数着心跳撞在肋骨上,
撞成更急的鼓点。
突然又一道白光劈开云层,
整个天穹仿佛都在倾斜,
雨水便有了新的方向。
终于雷声渐渐倦了,
低伏进山谷深处。
只有檐水依旧如注,
像十万尾银鱼奔跃而下,
在凹凼里溅起皇冠,
风,趁机拧成一股蛮力,
裹挟着冷雨斜刺里泼来,
屋檐的庇护陡然缩紧,
我们彼此贴近,交换着
微温与无声的惊惶。
世界在喧嚣里急速塌陷,
只剩下这方寸的摇晃。
玉米地
(芦杏瑶)
田地种着玉米,
屋前空地也种着玉米。
推普路上,日复一日,
穿过同一片起伏的绿浪。
它们以行列的秩序,
在斜坡上铺展青色的版图,
被风吹拂着,轻轻起伏。
它终将熟透,
以低垂的姿态,
以直指青空的姿势,
在泥土深处,
将祖国的语言扎根边疆,
兑现对天空的允诺。
西双版纳·景真行
(赵玉梅)
(一)
点燃勇气从安稳的怀抱出发,沉浮在流动里
我们化成了被风吹散的种子
像是蒲公英乘空而走
降落在命定的一寸土壤
我想悠悠地没入这片土地热烈的胸怀
侧下身来轻吻红土地的松软
我要听,听见
蓬勃的心跳热浪般袭来
静坐在的土壤里
让根系延伸到大地的心脏
我们一并向上,破开头顶的黑暗
在红土地上打出一朵朵金黄的花浪
熠熠流动在新一代种子的记忆里
(二)
芭蕉叶铺展与景真初遇的阳光角落
听见微风和目光灼灼
翡翠坠着火龙果斜倚在墙边
内藏香蜜的树菠萝不肯露出她的甜
芭蕉围成一圈 芒果和木瓜青青
勐遮的风吹响香甜的鼾声
鎏金檐顶在今夜也夺目绚烂
就像夜晚压在枕头下的细碎的梦
(三)
把理想折成纸飞机飞远
把短暂喘息当作新生
我们在迷雾里试图寻找方向
等待我们的也只有苦熬
常常沉溺于路途的遥远 ,烦忧
太阳带给我们的灼热
我反对无端的笑容
纵容安静打破喧闹
黑暗中的光亮到底是救赎还是沉沦?
没有人会揭露光明的谎言
我想我也一样——我曾相信
我距离救赎仅一步之遥
只有一场透彻的大雨浇淋
平息大地平息我们生长的土壤
也许,雨应该再大一些
让水和泥团结在一起
带走一切秩序
地面泛起了洪水
我的心却如此平静
又见铁海棠——谒乌龟山战斗纪念碑
(赵灵利)
这里,空余一方碑铭
它本为你而立
你的故事,却沉入无名
苦雨,蚀尽了你的形骸
一天一天
直到革命涌如岩浆
血沃大地,泼染殷红
烈焰焚尽长夜
灼醒沉睡的生灵
自此,世界有了“我们”
而你的名姓,却早隐于岁月
如今 你或许早已化身为版纳道旁
倔强的铁海棠
碑上蜿蜒的裂痕,是你残损的手掌
固执地,扣紧古老的山梁
你的刺与毒 是喷薄的岩浆
把敌焰灼伤
你的花 自地底迸出
燃着世间最滚烫的殷红
世人惯以白菊垂首纪念你
我独向碑前,献上一株铁海棠
这带刺的守望,盘绕在勐海的山岗
守护着大地上,生生不息的光
如哩金湾——写给孩子们
(赵灵利)
我没有驽骍难得和残缺的甲胄
唯有网鞋裹着洪水泥沙的摩挲
和伞面在狂风中折断的裂纹
我没有长矛的寒光挑破暮色
也没有桑丘的鼾声摇醒星子
只有旌旗在潮水里洇透的重量
和队友掌心传来的一抹温热
这里没有粉笔 没有黑板 没有课桌
可我绝不做青苔蜷在腐木上沉默
我偏要作堂吉诃德式的冲撞——
用沙哑的声音教你 用瘦弱的躯体护你
我祝你“如哩金湾”
因为祖国的未来——在你
窗外蝉声汹涌 无尽夏正盛放
年轻的我、年幼的你
凝固的时间里 世界如此年轻
(作者:玉溪师范学院文学院芦杏瑶、赵玉梅、赵灵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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